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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山寨之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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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 陰雨綿綿,山野之間雲霧繚繞, 鷓鴣不厭其煩地啼叫著,空氣中彌漫著雨水浸泡過的清新味道,檐下雨水一滴一滴砸在階上, 規律得讓人神思困倦。

水雄又來問裴稹肯不肯娶水青青,裴稹把他帶到竹籬外商談,他手中的箭卻對準了屋檐下托腮聽雨的王萱。

“不要!不準傷害她!”

“現在你們倆的命都攥在我的手心裏,想要活命?娶了我家青青再說。”水雄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, 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 道:“做我的女婿有什麽不好的?只要你肯,以後這豐州地界任你橫行!”

裴稹咬牙切齒:“我娶!”

水雄一拍手,大笑道:“這不就對了?你是鬥不過我的, 更何況寨子裏還有這麽多人, 除非你有三頭六臂, 否則……哼哼!好女婿!明日便讓你和青青拜堂成親!”

“等等——我還有一個條件。”

“說。”

“我要將這場婚事辦得風光一些,最好能請來其他寨主和三十三寨的所有村民,怎麽說我裴家也是世家門閥,就算是納妾,也是有定例的, 在這裏辦婚事, 實在有失裴家體面,家中長輩知曉了,斷不會承認青青的身份。”

水雄皺眉, 以為他是故意拖延時間。

“總之,三十三寨有一個人沒來,我就一日不肯拜堂。”

“好!我就如你所願,請其他所有寨主前來赴宴,你可不許跟我耍什麽花樣,否則——”他的弓拉滿,如同圓月一般,對準了王萱。

裴稹側身擋住他的視線,與他兩相對峙,氣勢絲毫不減。

“你給我等著!”水雄拋下這句話,轉身離去,恰好此時王萱在家裏喚他,裴稹便拍了拍演戲演到僵硬的臉頰,回身進屋了。

“先生,你出門了?”

“出去走了走,遇上野狗狂吠,興致全無,還不如與你下棋自在。對了,黃夫人說的話你也聽到了?”

王萱佯裝不知,開始轉移話題:“我們何時能出去?”

“快了——”裴稹望著她,忽然很期待真相揭開時分,所有人的表情。

水雄做事雷厲風行,飛鴿傳書到各寨,其他寨主接了信,都在罵水雄年紀一把,還在折騰不休,不過是嫁個女兒,至於如此大張旗鼓嗎?但水雄乃是三十三寨二當家,誰都不敢不給他面子,立刻動身,朝連雲寨來了。

此時宋天星正在一線天峽谷之外,他們十分肯定,裴稹和王萱已經流落到三十三寨山賊手中,卷碧和倚翠哭得死去活來,以為王萱定然過得很苦,受了許多罪。

盧嬤嬤躺在車中,耳朵豎起來捕捉著外頭的一聲一響,生怕錯過了王萱回來的聲音。

“卷碧,你看!那是不是度厄?!”倚翠忽然大喊起來,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樹葉茂盛、新綠盎然的楓樹上,果然看見一只雪白的鴿子落在枝椏上,腳下有一只紅環。

“是。”卷碧也高興地叫起來,度厄從枝上飛下來,落在卷碧手心,腳上綁著牛皮紙,打開一看,竟然是裴稹送來的信。

宋天星接過字條,眉心緊蹙,完全搞不懂裴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,但他是飛魚衛,天性便是服從,立刻安排了下去。

此時,水青青穿上準備已久的嫁衣,想到即將與裴稹成親,便羞澀不已,連那寨主夫人說了什麽,都聽不進去了。

寨主夫人無可奈何,只能由著她去,但還是從枕頭底下抽出來一把匕首,塞在了水青青手裏。

水青青一下子驚慌失措,不懂她娘是什麽意思。

“阿娘,他已經答應娶我了!我與他雙宿雙飛,此生絕不分離!阿娘,你要是想殺了他,就先殺了我吧!”

寨主夫人恨鐵不成鋼,卻不忍責罰於她,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,再不好,也是疼寵了十幾年的。

“這把刀,是給你防身的,還有,那個女人,我會盡快處置,你就安心待嫁,不要再胡思亂想了。”

這兩日,水青青一直既興奮又不安,整日整夜地做噩夢,只要一閉上眼睛,就能看見一只八尺惡鬼,手裏拿著毒藥,往她的眼睛裏撒東西。她總是半夜尖叫,把全家人折騰得人仰馬翻,等要她說出所以然來,她又莫名地不知如何描述,便叫寨主夫人有些擔憂,故有此舉動。

裴稹要“娶水青青為妻”的消息,很快傳遍了連雲寨,自然也有風言風語落在了王萱耳中,只是她始終不願相信,裴稹那樣的人,會甘心受人脅迫,為了活命而娶一個他不喜歡的人。

顯而易見,他是為了王萱的安危,才委曲求全。

王萱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,又酸又澀,呆呆地望著裴稹,雙目無神,眼中已經失去了光彩。

“你這般望著我做什麽?怎麽,不舒服了麽?先把這碗粥吃了,好好休息。”裴稹將一碗熱粥吹涼,放在她面前。

“先生……”王萱吞吞吐吐的,就是問不出來,只好迂回試探道:“今日敏敏對我說,寨子裏要辦喜事了。”

裴稹勾唇一笑,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,道:“是啊,你夫君我要納妾了。”

王萱一怔,那雙黑黝黝的眼珠子瞪著他,朱唇如血,咬住唇角,吶吶地說:“先生又拿我尋開心。”

“我可從來沒騙過你,”裴稹拍了拍她的腦袋,溫柔拭去她眼角淚水,“早些睡吧,過兩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,你可是我裴稹的夫人。”

王萱被他的動作攪亂了心緒,忽然覺得有些不對,驀地明白了什麽,壓低聲音做賊似的說:“裴大人,你又想要做什麽?”

裴稹“嘖嘖”兩聲,並不說話,見她不吃,就偷偷舀了一勺放進嘴裏。王萱坐在那裏毫無察覺,只覺面前似乎有了些光亮,燈影幢幢的,看不太清面前的東西,但裴稹偷吃她的粥,又把勺子放碗裏的動作讓她心跳加快了幾瞬。

他,這是什麽意思?

裴稹嘴邊沾了一滴水漬,他自己沒發現,閃閃發亮的唇角卻引起了剛剛有些覆明跡象的王萱的註意。她伸出手去,素白的手指落在他的唇角,輕輕拭去了他嘴角的水跡。

她那繾綣迷人的雙眼,似說還休,仿佛是一個無底的黑洞,勾著他沈淪,沈淪,直至深淵的最底層,就算是死亡的最後一刻,眼前還是巧笑倩兮的她。

暧昧不清的氣流在房間裏湧動,正要情動難以自抑時,敏敏突然推門而入,推著裴稹就要往外走,一邊推還一邊罵:“你這個大騙子!你辜負了九娘阿姊!你不配站在這裏!”

裴稹無奈地搖搖頭,順著她的腳步走了出去,在外頭轉了一圈,才回到房間呼呼大睡。

如此過了兩日,所有寨主和走得動道的巫山山賊都來了,水家也已準備停當,預備舉行婚事。裴稹穿著婚服,大紅色更顯得他容色俊美,舉世無雙,讓人驚嘆連連。同齡的女孩子們都嫉妒水青青嫉妒得要死,可轉念一想,夫君生得再好看有什麽用?自己的眼盲了,不就再也看不見了麽?

王萱坐在黃家房間裏,依稀聽得見外頭吹吹打打,好不熱鬧,也看得見林驚鳥飛,霧嵐蔓延到腳底,三步開外見不著人。

黃珧醫術高明,她的眼睛已經開始能看見了,就是還有些朦朦朧朧的,看不真切,柳師宜瞧了瞧,說是正常情況,還道她運氣好,腦中瘀血散得很快。

她忽然起了玩心,不讓柳師宜把自己眼睛看得見了的事情告訴裴稹,這兩天依然如故,絲毫沒有露餡,裴稹半點不曾發覺,一大清早就出了門,要去“成親”。

王萱狡黠一笑,手中正在編著一只草鶴,等著裴稹回家,看見她好了,肯定大吃一驚。也正是由於太過投入,她竟然沒註意到,柳師宜帶著敏敏去河邊洗衣服,黃珧和黃淩一早就去了水家做客,整個黃家就剩下了她一個人。

“篤篤——”柴門被人敲響。

另一頭,裴稹已連喝了幾杯酒,臉色通紅,一雙眼迷迷瞪瞪的,被人攙扶著入了洞房。水雄雖然對外說是裴稹娶水青青為妻,但他心中還存著一絲世俗道德的約束,既然裴稹已有妻子,強逼他納妾已經是不義之舉,若以妾為妻,豈不是更亂了綱常倫理,對不起天地祖宗?故而兩人並未拜堂,水青青一直坐在閨房中,等著裴稹的到來。

紅燭高燒,煙氣裊裊,美酒鬥十,觥籌交錯間,所有人都紅著脖子,面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紅色,還在推杯換盞,連那不會喝酒的,也忍不住喝了幾杯。

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打開,水青青喜出望外,卻也不得不忍著相思,矜持地坐在床邊,只聽見裴稹吩咐所有人離開,去前頭飲酒作樂,自己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屋子。

“夫君——”水青青見裴稹沒動靜,於是含羞帶怯,呼喚裴稹。

“閉嘴。”裴稹揉了揉眉心,這山村中的濁酒,真是辣喉,才三兩杯,就讓他極為不適,喉嚨裏癢得像是千百只老鼠在不停地撓。

水青青一楞,沒想到他對自己如此態度,手顫抖著,往枕頭下摸去,摸到匕首,頓時安心不少,心願已成,她的囂張氣焰又冒了出來,道:“裴中行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?!既然娶了我,絕不允許你再如此輕賤我,我阿耶可是連雲寨寨主,巫山地界的二當家,我與你成親,那是看得起你!”

“哦?是麽?”裴稹淡然一瞥,瞧見她手底下的動作,便知她又要搞出幺蛾子來,這種張狂無忌,做事從來不經腦子的人,他都不屑一顧,根本連做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。

“裴中行,你過來!你要是不過來,你那個瞎眼夫人,就會立馬死無全屍,被山中野狼分食!我保管你連她的一根頭發絲兒都找不著!”

“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阿耶吧。”裴稹看她可憐,提醒了一句,“你現在是不是渾身綿軟,提不起勁?我告訴你,全村全寨的人,都同你一模一樣,死無全屍的,斷然不會是我的夫人。還有,你已經受過一次教訓,為何還是執迷不悟呢?”

欺負了王萱的人,裴稹可不管對方是不是女人,一律按死人處置。

水青青聽了他的話,大驚失色,掀開蓋頭就要站起來,跑出去報信,可她四肢無力,頭腦虛乏,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她眼睛又看不見,更是像只無頭蒼蠅一般,只能在地上爬來爬去。

忽然,她想起了什麽,泣下血淚,撕心裂肺地喊道:“是你害了我!”

“是又如何?把東西交出來。”裴稹傲然而立,雙手負於身後,一腳踹在她心窩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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